在两双眼睛的注视下,黄铜陀螺在桌上慢慢停了下来。
“景小姐,你的话我大概能明白,”董医生身体往前探,“其实上次你来咨询梁小姐的事情的时候,我就有观察到你的这些问题,所以我很高兴你能出现在这里。”
“其实你的想法很好解释,因为内心缺乏安全感,所以没办法全身心地去投入一段感情。这导致你在大部分的亲密关系里都是悬浮的,是做好随时撤退准备的一种状态。”
“景小姐,请问你有这种感受吗?”
景岚没有说话,亦或者她也说不出什么。
见此情况,董医生也没有再追问下去。
“景小姐,不如我们换个方式帮你了解一下你自己。
她拿出一个细口的瓷瓶摆在桌上 。
“假设,这个瓶子就是现在的你。它不透明,所以我们看不见里面装着什么东西,只能通过这个小小的瓶口往里看。”
“可瓶口太细,光照不进去,如果我想看就只能看见黑茫茫一片。”
她又拿起桌上的黄铜陀螺,“这个陀螺可以看做是一直困扰着你的难题。”
她的手一松,叮当一声,陀螺掉进了瓷瓶里。
“现在,它掉进了你这个瓶子里。在不借助外力的情况下,你觉得有什么办法能把陀螺取出来?”
她摇头。
“没有办法,对吗?但即使有外力存在,也没办法取出来。因为我们不知道瓶子里有什么,也不知道困扰着你的是什么。”
“一切的一切只有你自己知道,你想要把陀螺取出来就只能有一个办法,那就是让瓶子自己碎掉。”
“可瓶子碎了,它再也没办法复原。就算复原,身上也满是裂痕。景小姐,我相信你主动来找我肯定是想避免这种结局的对吗?”
景岚轻轻点头,“对。”
董医生笑了笑,“那我们就用最简单的方法将陀螺取出来。尝试着敞开瓶口,让光照进去,让我们看见那颗陀螺然后把它拿出来,好吗?”
“那如果…不拿出来呢?”景岚低声问。
“它就会一直在瓶子里,”董医生拿起瓶子晃了晃,“时不时地发出吵闹的声音,提醒你它的存在。”
景岚伸手接过瓶子,放在耳边晃动了两下。
陀螺与瓷器碰撞的声音,很吵很刺耳。
似一根刺,如鲠在喉。
接着她又将眼睛对准了瓶口,看向瓶底。
黑黢黢的,什么也看不清。
景岚将瓶子放回了桌上,垂着头陷入了沉思。
不知不觉间,一个小时的咨询时间过去。
董医生也没有出声打扰,只是静静地等着她。
许久,她缓缓抬起头。
“我知道了,谢谢你董医生。”
“不客气,如果还有问题可以随时来找我。”
“嗯,那我先告辞了。”
董医生将景岚送到楼下,注视着她离开。直到她消失在茫茫人海,她才转身回了诊所。
到了办公室,助手提醒她下一位预约咨询的客人已经到了诊所。
她应了一声,趁着顾客还没来的空隙将桌上的东西整理好。
瓶子归位后,门口响起敲门声,一个年轻女人走了进来。
“请问您是想来咨询什么问题?”
“董医生,”女人坐到了沙发上,“我不是来咨询问题的。”
“那您是?”
“有人托我来向您了解一下您上一位客人的情况。”
董医生眉头微蹙,“抱歉,我们诊所对顾客的个人情况都会进行保密,您要是想知道可以亲自去问她本人。”
“董医生,您先别忙着拒绝,”女人从包里拿出一份文件放到了桌上,“等您看完这个再决定也不迟。”
她盯着桌上的文件,没有马上拿过来。
又看了一眼女人的脸色,她的表情如常没什么变化。
董医生狐疑地拿过文件,在看清纸上的字后,瞳孔瞬间收缩。
她慌忙合上文件,下意识抬头看了眼监控。
借着遮挡,董医生关掉了办公室里的录音设备。
“你们到底是谁?这些资料你们又是从哪里来的?!”她咬牙道。
女人仍旧是那副笑容,“很抱歉,恕我也不能告诉您。但如果您愿意配合的话,这份文件,我们可以帮您彻底彻底消除。”
董医生的手死死攥着手里的文件,她盯着眼前的女人看了好一会。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胶着,最终,还是董医生败下阵来。
“你想知道什么?”
景岚没有回家,而是乘着公车来到附近的公园。
昨天下了场大雪,公园里皑皑一片。
她坐在湖边的长椅上,望着潺潺湖水,意识也跟着它一起缓慢流动。
这几天,景岚想了很多。
关于婚姻,关于未来,关于她和杜鸣彦。
但她都想不出任何结果。
所有的事情都缠绕成了一团解不开的线。
感性告诉她,杜鸣彦是一个可靠的伴侣。
理性告诉她,这个世界上她能依靠的就只有自己。
景岚回想起那一刻的感受。
是开心吗?好像没有。
是排斥吗?好像也没有。
答应或不答应,似乎都可以。
线团从哪一头开始理,都能理得清,只不过是时间快慢而已。
但…理清了之后呢?
结果会是自己想要的吗?
她不知道。
景岚收回思绪,抚摸着手上的镯子。
主任,你可以告诉我吗?
远处传来一声鸟鸣,景岚抬头望去,却不见飞鸟的踪影。
天空白茫茫一片,如同她的内心。
突然她像是想到什么,拿起手边的包从里面摸出一枚硬币。
答案,或许就在这里。
硬币抛出,时间在这一刻慢速翻转。
随后叮当一声,掉进了瓶子里。
医院内。
“你说说你,为了个项目还把自己搞进医院了,以后可不要这样了,一切都以身体为重。”
“我知道的洪叔,这个项目确实前期工作也差不多了,我就想着快点把它解决,让您可以不用再操心。”
“你哪是为了我啊,”洪永华笑了声,“你那是为了景岚吧。”
“鸣彦啊,作为你的半个家人我说句实话,小景这个人呢我接触过两次,但具体什么人品我也不是很清楚。结婚毕竟也是个大事,你现在这个身份还是要慎重考虑一下的。”
“我明白的,洪叔您不用担心,景岚她很好。”
“诶,”洪永华叹了口气,“能值得你这样为她拼命,也难怪了。”
“这项目…您那边的人检验了吗?”他试探性地问了句,“如果检验完了,那是不是……”
洪永华脸色微变,“大家都还在观察,我知道你想说什么,等你病好了以后就慢慢脱手吧。”
杜鸣彦嘴角抑制不住地扬起,“好,我会尽快的。”
两人说话间,一个声音从门缝传进病房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