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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第六十章(2 / 2)

凤箫吟恶毒的嘲讽的盯着乐正羽,“是啊,这些许诺救我的人,我可真是吃够了他们的苦头。”

乐正羽却说,“他们都是真心的,并且他们也真的去救你了。”

“你放屁”凤箫吟忍不住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起来。

乐正羽无喜无怒的看着她。

凤箫吟骂了一阵子忽的沮丧痛恨起来眼前之人分明就没有正常的人类感情,她再骂,他也不会有丝毫触动。

她终于一扭头,闭上了嘴。

乐正羽这才接着说,“那人是陆无咎。”

凤箫吟缓缓回过头来,在意识到他所指的“那人”是什么之后,莫名的她的心脏便仿佛被蝎尾刺中般疼得缩起来。

是那个变态啊她捂着心口疼得几乎喘不过气。确实很像那个变态,不论是模样、性情还是际遇。但当然如今他的性情比当初更扭曲变态了,在当年他明明大致还算是个争强斗狠的正常人一个被买来的贱骨头能爬到城主的位子上,想来当初出卖她时他开出了很合算的价格吧。她怎么就同这毒蛇苟且上了她怎么就没在他们跟蛇似的缠在一起时咬断他的喉咙,一口一口撕烂他身上的肉

“他去为你引开追兵,然而在此之前你的踪迹便已暴露。他没有出卖你,你被莫罗侯骗了。”乐正羽平静无波的陈述。

“什么”凤箫吟依旧陷在痛恨中,只下意识的喃喃追问。

“你受辱时,他也因欺瞒城中长老,被送去受幽鬼啃咬之刑他魂魄残缺、记忆不全非是先天,也不是因为修天残道。而是被幽鬼撕咬所致。”乐正羽说,“但就算如此,他也始终都记得,他承诺过要杀了莫罗侯,救你出来。”

凤箫吟茫然的看着他,明明一句都没有信,泪水却莫名的便滴落下来。

“你能从莫罗侯身旁逃脱,也非是因为他疏忽,或是你侥幸而是因为陆无咎终于修为有成,能和莫罗侯一战了,所以他遵循承诺去杀莫罗侯,好救你出去。只不过他实力虽够了,狡诈却还不足,只同莫罗侯拼了个两败俱伤。”

“老不死受伤是他干的”

“是。”乐正羽道,“而你抓准了时机,给莫罗侯下了毒。逃出了九幽城。只不过你也没能杀了他。”

“什么”

“那毒没毒死莫罗侯,只毁了他的容,让他变成了残废。”

凤箫吟眸中精光一闪,她握紧了手中混沌之卵,恶狠狠的质问,“你说的跟亲眼看见似的,假不假啊你他娘的到底是谁”

乐正羽没有说话。

漆黑的眼睛映着瀚海中的混沌,宛若蒙上一层白雾。那雾中空茫一片,仿佛没有生命、没有记忆、没有感情。又仿佛是一切生命、记忆和感情的集合。不寒而栗的感觉再次顺着凤箫吟的脊梁攀爬上来她看不透这个人,却莫名觉着这个人是众恶之首,是被抛弃被排斥被憎恶的一切,是报应、是毁灭,是将宇宙拦腰斩断的宿命。

是世人口中,无法沟通、无法对抗、无法杀死,于是只能将之六分,永远镇压在“第七界”的,天魔。

但片刻后他轻轻的眨了眨眼睛。一个单薄的、倔强的、生涩的看上去完全不足以承担这一切的人类的躯体醒了过来。他是这野蛮的黑暗旷野中,一簇弱小的火苗。是庞大的混沌巨兽心口上,唯一会疼的那根刺。是众恶之首在漫长的蒙昧无知中,萌生出的善与知的根芽,在谁的呵护关爱之下顽强的扎根长大

凤箫吟捂住了眼睛,那眼睛看到了太多她无法理解的东西,她感到脑子混乱钝疼。

八十亿天魔眷属不知何时已现身在瀚海密林之中,高高下下、远远近近,宛若时光凝固时,将落未落的雨滴悬在空中。每一只魔毫无感情的双目中,都映着她的身影。

乐正羽说,“我确实亲眼所见。”

他抬手,凤箫吟手中混沌之卵再度不受控制的飞起。

他说,“瀚海中发生的一切,我都亲眼所见。”

他是混沌之主。

他亲眼见那先天元胎感应她的善念而生,所以他知晓乐韶歌在那一刻的愿望。也知晓凤箫吟是因何得救。

他不必进入混沌之卵,便知晓卵中宇宙里发生的一切。

他轮回在时空之中,拥有所有时空里的所有记忆。所以他也知晓眼前的人,和他之间尚未发生的“因缘”。

她悲剧的始作俑者莫罗侯并没有被她毒死,却也因此元气大伤,成了毁容瘸腿的癞疖道人。

上一世,她同样“死在”萧重九的手中。陆无咎因此同萧重九结下死仇,满世界追杀萧重九。

她心恨萧重九,乐见其成,便藏匿不出。不料自己又落入癞疖道人手里。所幸癞疖道人很快便被乐清和夺舍。乐清和信了她的托词,将她当成了癞疖道人的女儿。后来她和乐正羽联手杀了乐清和,但乐清和临死前意识到她的背叛,拼死重伤了她。而乐正羽没能救下她。

上一世临终前她曾自嘲,“果然,谁都不会来救我。”而她一次又一次的自救,最终也未能改变她的命运。

但世上确实曾有两个人,是想真心想要救她的。

“阿韶已遵循承诺,前往过去救你了。”乐正羽说,“但纵然阿韶没有出现,这世上也曾有一个人承诺过要救你,并且确实一直都在救你。”

她固然可以憎恶这个世界,憎恶自己的命运。憎恶承诺的虚伪。

但大可不必因此认定,世上一切人都是或者恶或者虚伪的,都是不值得信任的。

凤箫吟茫然的看着他。

乐正羽再一次将卵中宇宙展开在瀚海之中。

“所以,珍稀自己的性命,留着去见一见那个人吧。别打阿韶的主意,妄送了这条白赚来的性命。”

他看也不看凤箫吟一眼,只静静的看着卵中宇宙里发生的一切。

不知何时,起风了。

他终于寻到了乐韶歌的踪迹,她的意识已自身体上剥离出来她果然还是如凤箫吟所料,答应了那个以她的性格注定会答应的要求。

失忆之后,摆脱了种种责任和羁绊,她的肉体甚至性命都不再能奴役她的心,她放飞到了甚至有些轻率的地步。令他每一刻都悬着心,不知她何时又要做出怎样荒谬的决定。

但这,也许才是本来的她吧。他想要给她她想要的自在。

乐正羽于是化作一道光,进入了卵中世界。

那卵中世界再一次收束、闭合,化作静静悬浮在空中的混沌之卵。

乐正羽的躯体留在了混沌之卵外。

那又似乎不该被称作他的躯体那是某一个时空中的他,尚不完全的他。未萌生智慧和情感,未取回贯通时空的记忆,也没有被定义为恶与毁灭。那只是瀚海化作人类的模样,是遇到乐韶歌之前的小阿羽一个神智未开的八九岁的懵懂孩童。有目而盲,有耳而聋,有鼻而不能嗅,有舌而不能尝,有身而不能体悟。率领着天魔八十亿眷属,无声无息的悬在她的对面,威慑着她。

也许并非是为威慑她。只不过,他便是卵中宇宙容纳不下乐正羽的原因,故而乐正羽将他留在了混沌之卵外。

这一日所见闻的真相已超出了凤箫吟承受的极限。

她在空茫混乱中呆立了半晌,才忽的意识到,天魔同她毫不相干,一介被人践踏的蝼蚁又何必去操末劫乱世的心

但,陆无咎那变态,原来竟是真的对她情深义重吗

而乐韶歌这傻白甜,明知自己的坏心却还是答应了她的提议又究竟是在想什么

卵中宇宙。

乐韶歌望着远处破败的山村,轻轻动了动手臂,在确定她确实已回到了自己的身躯之后。轻轻的靠着山石坐下来,看了眼自己微微发抖的手。

“不曾经历过便不配劝人看破。若你经历了我所遭受的一切,依旧初心不改,再来向我说教也不迟”凤箫吟如此嘲讽她。

乐韶歌并未同她争辩她失忆了,她纵然想说道理也全是轻飘飘的道理,没有任何有份量的例证。

而凤箫吟显然也未曾像正常人一样被爱被守护过,她不明白,就算不曾亲身经历,正常的人也同样能理解、能体察旁人的痛苦。

她想,这也许也是她所需经历的红尘劫的一部分。

所以她接受了凤箫吟的提议,亲自去感受她所经历的一切。

她有心理准备,而这卵中宇宙也有着温柔的内核,那些过于残酷的往事大都一笔带过,并未真正让她切身去经历。

可这一切残酷,依旧超出她的预料。

她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无法反抗。

当饥荒中父母商议着,只能卖掉或是丢弃一个孩子时。她因饥饿和年幼,而只能奄奄一息的躺在冬日惨白的阳光下,看乌鸦在树梢上转动红眼睛的脑袋,尖锐的喙仿佛刚刚啄食过死人的血肉。

她无法逆转乾坤变出食物,甚至无法哀求父母不要将她卖掉。

而父母牵着她的手将她卖掉时,说这也是给她留一条活路。

前往九幽城的路上,那些远远比他们更高大有力的人,甚至都不必强迫他们做什么,只消晃晃手里的烤肉,便有许多人愿意拿身上一切东西卑躬屈膝的去换。

而当他们真的作恶和殴打时,没有任何修为的孩子,只能抱头蜷缩护住要害,等他们打够了为止。

而纵然逃跑,也不过是变成野狼恶鬼口中血食。

更不必说落到莫罗侯手中后,她的遭遇。

凤箫吟的一生,都是在被反抗不了的力量碾压和中度过的。

而乐韶歌化作了她,她知晓自己原本的力量,却施展不出、反抗不了。那绝望感便也尤其的清晰。

这确实是她的红尘劫。她看着自己微微发抖的手,心想。她在凤箫吟身上所体会到的,是她原本一辈子都不可能沾染的东西原来凤箫吟所说的“高高在上”,是这样的含义。

这时她听到虚空中传来凤箫吟的声音,“想去杀了他们吗在这里你可以为所欲为。”

乐韶歌轻轻的摇了摇头,“在此之前,还有更要紧的事要做。”

她站起身,御风飞跃山谷,来到破败低矮的茅草屋前,轻轻抱起了靠在门框上听着父母商议该舍弃谁的那个孩子。

那孩子并未惊讶挣扎,那双金绿色的眼睛里有远远超过她年纪的镇定和不驯,她看着乐韶歌,轻轻的问,“你是来买我的人吗”

乐韶歌微笑着,直视着她的眼睛,说,“不是,我是你的师父。我来教你天底下最厉害的本领。”

乐韶歌在卵中宇宙的边缘修了一个小小的门派,门派的名字在同小凤箫吟商议过之后,定为“凤箫阁”。

她的徒弟,自我意识真不是一般的强烈。

她和凤箫吟在凤箫阁一共生活了十五年。

幽冥秘境真不是一般的贫瘠,乐韶歌储物戒指里那么多香料和水果,头一年种下去统共就活了那么十来颗,乐韶歌每天弹琴给它们听,灵力催动漫天祥云,凤箫阁日复一日都有晚霞看。结果也没见他们稍稍长快一些,头一年统共开了百来朵花,结了二三十个果子。严重违背了乐韶歌脑内常识,看上去真像是蠢人在做蠢事似的。

以至于她一取琴出来,凤箫吟就嘲讽她“对树弹琴”。

不过凤箫吟也没比她好一些。从树上开始结果子后,她每天都要数一遍总共有几颗,多了就欢欣鼓舞,少了就指天骂地,非要乐韶歌用音刃把天上路过的飞鸟都打下来。

但大致上,有乐韶歌这个修为还算说得过去的修士带着,他们的日子过得还算宽裕。

基本从第二年时,她磕完果子留核出来给乐韶歌种时,就已不再眼巴巴的。而是跟个阔少似的一挥手,“拿去种吧。”

仿佛少吃几颗杏核是多光荣的事似的。

前六年凤箫阁中只住着她们师徒二人。

乐韶歌教她吐纳、乐律,基本心法,给她做了第一张琴。

她学得很快。第四年时,已经能随手拨弦打下果园上空的飞鸟作为一个乐修,居然不喜欢鸟,乐韶歌对此表示极度不解。但凤箫吟表示虫鸣声也很好,她准备日后同蟋蟀结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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