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舰队自大江南下，沿着八百里洞庭的边界转向西南方向的沅水，一路顺风顺水，只用了七天的时间便抵达武陵城下。

这次方未寒并未设立陆地营盘，而是将楼船作为指挥中心使用。

他将手中的一万八千名士兵分成数个小队，分别前往武陵郡的各方清剿当地的魔教残党。而方未寒自己则带领两千最为精锐的东宫内卫坐镇楼船，充当总预备队。

派出去的部队一切顺利，残存的魔教修士完全不是精锐大周官军的对手。方未寒曾经特意嘱咐过他们抓一些活的俘虏，日前派出去的第一批部队已然押着俘虏归来。

方未寒拜托裴阶研发一种从他们体内提取浊气的方式，为此他还给裴阶配备了一层楼的空间作为实验场所，还调派了五十个精锐士兵充当他的助手和侍卫。他现在对于裴阶的安全比自己的都要上心，有时候恨不得自己这个全军主帅亲自去当他的警卫。

而他自己则是久违地空出了能够修炼的时间。

虽说方未寒的修为突破大多依赖于生死危机中的感悟，但平常的日积月累也是必不可少的事情。

随着天命的复苏，所有修士的修炼速度都大幅度加快。现在他的明武修为已经近乎到达了明武的大后期，体感上只差一丝便能够触及六转的门槛。

但镜天的修为依旧卡在五转的中期，任凭他如何修炼也不能得以进步。

又是一个月明星稀的良夜，楼船的宽大后甲板上，方未寒收敛瞳孔中的灿白色星芒，略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师姐，我的镜天修为好像卡住了。”方未寒苦笑着说。

少女正站在甲板的边沿，一江月光洒在身后。发丝不束，柔柔地被微风扶起。

她只是安静地持剑而立，却连眼前的美景与她相比都会黯然失色。

听到他说的话，温折雪没有说话，而是蹙起眉，一個闪身来到他的身旁，将纤细的手指点在他的眉心。

方未寒能够感受到一股微弱的星力从眉心渗入身体，他放开防御，不做任何抵抗。

片刻之后，温折雪结束探查，眉头非但没有舒展，反而蹙得更紧。

方未寒的镜天根基很是浑厚，星力更是精纯无比，明显是下了苦功修习。按道理说，他不应该被卡在五转的境界。

但问题是……他现在的命星状态很是不对劲。

方未寒的曾经是太阳选定的星君，但为了保下温折雪的性命，在太虚真人的干涉之下，他的太阳星君资格被主动放弃。

在初见之时，她曾经在方未寒的识海之中窥探到一隅似是太阳的地方，却远较太阳更加暗淡。

温折雪还以为那是太阳命星未觉醒的征兆，但在知道真相之后，她才恍然明白，那是太阳燃尽后的灰。

想到这里，少女的心中不由得又是一阵酸涩惭愧。

原本他的镜天成就必然不在她之下，很可能还要比她更加优秀。可因为自己的原因……他却将这一切全部主动放弃，没有丝毫的犹豫。

旧日的回忆每次涌上心头，想起小方未寒那毅然决然放弃自己的命星也要拯救自己的表情，温折雪的心都快碎掉了。

夫妻之间尚且会猜忌不和，父子兄弟之间的阋墙之事也屡见不鲜。又有谁会为了别人而义无反顾地舍弃自己的前途呢？

甚至若要更加深究这件事情，方未寒从天山归去之后的人生如此艰难，大半都要拜温折雪所赐。

而当弟弟在长明举步维艰之时，她这个享受了弟弟付出的姐姐，却独自一人待在天山，漠然注视着他差点被奸人所害。

而现在……弟弟好不容易重修回五转的星力修为却又停滞不前，只因为他没有命星。

一切都是因为她，她是个不称职的姐姐。

温折雪越想越难受，渐渐红了眼眶。她垂首不语，神情低落，像是个做了错事的小孩子。

方未寒刚开始还没注意到，但温折雪许久不出声，他终于察觉到了异常。

“师姐，怎么了？”方未寒担心地问。

温折雪轻轻摇摇头，依旧低着脑袋，不吱声。

“是我的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吗？师姐直说出来便可，不用顾忌我的感受。”方未寒有意活跃气氛，“师弟什么大风大浪都见过，不会因为这点小事怎么样的。”

温折雪抬眸看他一眼，继而又闷闷不乐地低下，眼睛更红。

方未寒：“……”

他想了想之后，说：

“姐姐？”

少女的身子微微一抖。

他这是头一次主动叫自己姐姐！

她抬起头来，呆呆地看着方未寒的眼睛，连自己眼角的红润都顾不上了。

温折雪小时候就很喜欢看自己师弟的眼睛，他那琥珀色的眼底温润而高贵，像是对温折雪有着天然的吸引力一般，仅仅看上一眼，便让她不由自主地沉迷其中。

而师弟现在的眼睛不像是以往的暗金，而是变得黑白分明，清澈而坚定，像是扎根在老山悬崖峭壁上的青松。

温折雪说不上来哪种更好看，但是无论哪一个，她都喜欢。

少女正在出着神，忽觉一阵微风拂面，进而眼角被柔顺的布料触碰，有些发痒。

方未寒拿着手帕，帮她轻轻地抹去眼角的晶莹。看着少女的长长而分明的睫毛一颤一颤，他没忍住以指腹刮了一下。

触感很好。

温折雪只觉得被他碰过的地方有些发痒，眼睑上传来的酥麻触感渐渐散入脑海中，让她身体都有些发软。

她的眼底似有柔软的水波荡漾，如温水化开的白糖一般，迷蒙的双眸和他的脸颊只有一丝丝的距离，温折雪甚至能够感受到她呼出的气息打在他脸上后又弹回的触感。

少女的心底不可避免地涌出冲动。

“亲啊？亲啊！愣着干什么？”另一个自己急得团团转，只恨不能亲自动手。

“小寒他……小寒不会因此讨厌我吧？”温折雪的双手攥着裙摆，依然有些怯懦。

“你……”她有些无语，这温折雪平常看起来也没这么蠢啊？怎么一到这种时候就变得傻不拉几的？

她略一沉思，突然眼前一亮，有了主意：

“哎哎，温璇，你之前也不是没亲过他啊？”

见少女的眼中仍然有迷茫之色，她再度提醒道：“你想想，那天在洵阳城下……”

她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这个温折雪更来气了：“那是你！不是我！”

“我才不会对小寒做出来这种事情！”

“我好心帮你找个理由，你还记恨上我了？爱亲不亲！不亲拉倒！”

另一个自己闭关去生闷气了。

温折雪咬着唇，依旧没有拿定主意。

她当然想和自己的小寒做一些更加亲密的事情，实际上不至于亲亲抱抱，她什么都愿意做的……自己亏欠小寒这么多，就算他要用对待萧槿那样的方式对待自己，她想她也不会拒绝。

但是，但是小寒明显对自己没有那方面的意思啊。

在温折雪的潜意识中，若是一件事情他不喜欢做，自己就绝对不会强迫他去做。

温折雪要强调一点，这并不是溺爱。这是所有姐姐的想法。

嗯，就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