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大人，谢谢大人。”老人连连叩首。
“向南去吧，过了大江，那里就安全了。”萧槿道。
“大人，南面……还有大周吗？”一个少女怯生生地问道。
她与自己的年纪相仿，眉间犹自带着属于少女的纯真与怯懦。正处于女性最姣好的年纪，她是那般美丽，而自己的手间却已沾满了鲜血与生命。
萧槿沉默片刻，轻声道：“有。”
“寿春破了，还有合肥，合肥破了，还有金陵。我们不会放弃任何人，玄重卫也会为大周奋战到最后一刻。”
“你们在，我们在，大周的希望便在。”
“快走吧，小心些，多保重。”
百姓们离去了。
萧槿独自站在淅淅沥沥的雨中，汝阴城在她的身后燃起冲天大火。
“大小姐，都烧完了。”萧弼飞奔而来，拱手道，“羽书回报，派往谯县与新蔡的两支部队也完成了预定计划。”
“拓跋梁的大军不出半月，定然会陷入断粮的窘境之中！”
她轻轻颔首，烛夜神剑闪烁着妖异的血光。
“大小姐，接下来我们去哪？”
“安丰。”萧槿道，“淮水上的西城大堤。”
“我们去炸了它。”少女冷声道。
……
……
扬州，庐江郡，寿春城。
“轰！”
天火触及城墙，腾起数十丈的巨大火球。震天撼地的爆响令人鼓膜生疼，大片铸铁石砖碎成齑粉，纷纷而落。
“还击！还击！”
庐江军执戟大吼道。
他左右手各举红绿旗帜，朝天空有序挥动，一道信号自他打出。
“异族火炮出现，矫正射击方元。左十四，上八，弦拉满！发射！”
庐江军操控三弓弩发动反击，碗口粗细箭矢如乌鸦疾飞，铺天盖地压向异族军阵。
箭头撕碎铠甲，寒铁撞破木镇，异族军阵上空炸开团团血花，贼人应声惨嚎倒地。
“轰！”
异族的火炮从未停歇，又是几声密集的巨响。
呼喝惊叫声不绝于耳，执戟扭头看去，只见十丈开外的城墙摇摇欲坠，几乎马上便要倒塌。
执戟心中不由骇恐凛然。
他知道，这寿春城墙由谢大人花费三百二十万两银子，征发十五万民夫打造而成，外壳采用海积岩渗米浆堆砌，内衬四十二层镀灵锻火铜铁，最内层更是一堵完整的压实土方。防御力甚至堪比千年前举国修筑的长明城墙。
这样的城墙竟然也会被异族火炮撕开裂隙，近乎倒塌，这武器的杀伤力竟恐怖如斯？
“嗡！”
异族人的号角嘶鸣着，远处的军阵开始移动。冲天的煞气与血气下，他能够看见冲车和云梯的影子。
作为曾经龙武军的校尉，身经百战的执戟当机立断，大喝道：
“全体转移！上墩台！”
所谓墩台，便是城墙中突出的部分。城墙一面平整，则敌军抵至墙下之时，守城火力将无法覆盖，故设计延伸出的墩台抹除此差距。
但寿春城防由谢令婉亲自设计，它的墩台与其他城池有所区别。除去几十道小型墩台外，在城池的三分位点处有两道长条状大型墩台。这大型墩台宽十五丈、长数百丈，一直延伸至远处的淮水岸边，内设粮仓、武库、兵道，简直像是寿春的两座卫城一般。
正常来看，此等设计并不利于守城军发挥。因为敌军完全可以先行夺下此两道墩台，进而以其为突破口进逼主城墙，而延伸出的墩台又不便守城火力展开，相当于削弱了守城一方的火力覆盖。
但之所以谢令婉要修建如此怪异的两座墩台，应对的就是今天的这种情况。异族军队必须先行夺下墩台，否则这两座长数百丈墩台上的密集横向火力将会让他们的攻城部队痛不欲生。他们若动用火炮轰击墩台，那么便会将主城墙受损的风险转化为墩台受损的风险。数百丈的长度也会大幅消耗敌军的弹药储备，给予大周军队更多的反击调度时间。
而若他们动用火炮轰击主城墙掩护，采用近战方式夺取墩台，那么局面将会转入最血腥的攻守拉锯战。
而这也是谢令婉最希望看到的。
寿春城北的前线军官们大多都是经验丰富的老兵，执行力极高，又有谢令婉的提前告知。他们纷纷做出转移上墩台的决定。
于是当异族军队扛着云梯，推着冲车进至城门前百米的时候，看到的是一幅极其怪异的画面。城墙的缺口处空无一人，只有平射三弓弩的冰冷剑尖。两旁的墩台之上，卢江军弓箭手举起弓弩，弩箭正对着他们。
顷刻间万箭齐发，从三个方向射来的密集箭雨直接将冲锋的异族军队打成了筛子。
“谢大人有令，不必节省箭矢！箭矢充足，上弦即发！”传令兵敲着铜锣，在城墙的每一处阵地前奔走相告。
时江南富庶，风调雨顺。北方连年大旱，南下逃难者大多聚集于京口一带，流民窜动，屡生祸患。方遵为看管镇压这些流民，特意在京口处设立江左淮南镇守使，并将江南守备兵力以及大江水师驻地搬迁于此，统称江南镇府。故京口也被江南世家称为北府。谢令婉练庐江、安丰、广陵三军，为图方便，镇府亦设于京口，这三支新军也被江南百姓称为北府军。
北府新军以北方流民为主，大多来源于受异族南侵而流离失所的兖豫青徐四州百姓，他们对于异族的仇恨度远胜江南人。谢令婉为他们开出的薪俸并无很高，只是略少于长明禁军金吾卫的规格。但即便如此，北方流民报名参军依旧极其踊跃，十个男丁中甚至有六个都选择进入行伍。
如今异族当前，他们终于得以拥有亲手杀敌的机会。
异族的号角声再度响起，不过相较之前更加凄厉。
这是撤退的讯息。
“报，异族撤军了！”传令兵急忙冲入城下大堂。
这里原先是寿春的城防厢营，现在被临时征调改装成指挥部，此刻聚集了整个大周最位高权重的一批人。
包括平原王方玄昧、陈郡公谢明任、平江郡候萧伏威、阳平郡候萧扬望、汝南郡候周亮仪在内，几乎所有的保皇派世家高官都齐聚于此。
但坐于首位的并非他们中的任意一人。
“谢小姐，异族初战失礼，吾等待如何？”方玄昧开口问道。
青衣似柳，玉簪如月，清丽绝伦的少女端坐其上，阶前则是朝堂的衮衮诸公。
她纤细的指间转着一支长明月季，神色专注而淡然，漫不经心。
“按兵不动。”谢令婉道。
(本章完)